員工陣地
提筆寫父親,一種久違之感頓時涌上心頭。父親離我是那么近,可我卻覺得我們是如此的陌生,任我如何伸長手臂也總是觸摸不到他的身影。
父愛如山,父親嚴厲剛毅的性格早已植根于我心中。幼時的我總是怯怯的躲避著他那犀利的目光,那是我總想擺脫的一抹陰影。父子之間的距離就這樣漸行漸遠。直至今日我同父親交談時,目光依然在四處飄蕩,無法落腳。然而這次偶然間目睹了他的那雙大手,細心捕捉著他那雙手上積淀的歲月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。
回眸往事如夢,父愛深沉依舊。那年夏天,我十二歲,我憑著優(yōu)異的成績考入了縣里的重點中學。記得那是父親送我去上學。我懷著對另一個世界的憧憬而張開雙臂去擁抱一道燦爛的風景。當我回過頭時,父親早已被我遠遠的拋在了后面,只隱隱約約的看見扁擔上的兩袋行李來回的搖晃著。我擺弄著路邊的花草,急切的等待著。父親用他那雙大手扶著搖晃著的行李腳步穩(wěn)健地向我走來。望著頗有興致的我,父親先是臉上掛滿笑容,可隨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,那是擔憂,是不安。對此,我很不解。父子倆一路并肩走著,沒有言語。就在父親將我的一切都安排好準備離開時,無意間看見宿舍其他幾個孩子都在擺弄著父母給他們新買的復讀機。我同父親一起走出宿舍,父親沒讓我送就徑自走了,而我此時正要去學校領書,我們就此別過。
當我抱著新書回到宿舍時,床頭多了一部嶄新的復讀機和初一上下兩冊的英語磁帶。盒子里留有一張字條,上面是漂亮的四個行書體大字:學好英語。這幾個字寫得很有力度和骨勁,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字。我知道這需要父親一周的工資,起初我很用心的學英語。然而一學期后,磁帶盒裝的全都是流行歌曲。那首《黃昏》讓我的青春步入黃昏,昏昏沉沉,不知東西。寒假成績單上英語一欄的88分絕不是一個幸運的數(shù)字,它換來的只能是皮鞭抽打過的血痕。我恐懼的抬頭望著父親舉起皮鞭的手,青筋暴漲,憤怒的顫抖著。因長年在外務工,他的手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口子。此時有些口子已經(jīng)被掙破流出血來。而此刻我只是漠然的看著,更多的是顧影自憐身上的痛。我憤憤不平的想:“一次考試能決定什么?”可事實往往并非我想得那么簡單。此后的我愈發(fā)的沉醉在城市的浮華和誘惑之中,父親的電話是我睡夢中恐懼的聲音。我與家的距離遠了,唯一這跟牽引我的電話線也經(jīng)常被我拒絕。我不想面對任何人,尤其是我父親。我想父親是無法用他的雙手將我拉回現(xiàn)實了。
上大學時,父親送我,我不讓,可他執(zhí)意這樣做。那天,我們各自走著,父親拎著箱子,我背著斜挎包,仿佛是兩個陌生人。這次父親沒有了笑容,表情嚴肅的叫人擔心。顯然父親對我就讀這所普通大學是很不滿意的。當父親準備離開時,他緩緩地從褲子口袋中掏出那張銀行卡塞到我的手中,只說了句:“以后每月初記得從卡里取錢?!碑斔氖址旁谖沂稚蠒r,我感到了一絲沉重,那已經(jīng)瘦骨嶙峋的手依然那么有力量。我還站在那里回味著父親的這句話,父親已經(jīng)走遠了,只留下枯瘦的背影在我的眼眶間晃動。
當我來水電八局科研院長九項目部報到時,父親幫我提著行李,送我到車站。他那雙黝黑的大手很有力量,提著箱子,他依然步履匆匆,我緊跟其后。再次凝視著他那拎著箱子的手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它是那么的好看,來回擺動著猶如飛舞著的黑蝴蝶。我跑向前去撫摸他的手,與他共提那只箱子,我們相視一笑,此刻父子之間心與心的距離拉近了許多。
工作后我更是很少回家,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。這次回去也是父親打電話“請”的。還未進屋,先聞滿屋飯菜的香味,一股久違的快意之感油然而生。原來只是我從未留意這些平淡的近乎瑣碎的細節(jié)。飯后,已經(jīng)躺下休息的我腦海中全是父親的形象。
當這些畫面在我的腦海中如溪流般匯聚到一起時,我的眼里盡是淚水,心靈最深處的那一泓清泉還是被這次偶然的碰撞濺出眼眶。父親用他的那雙手托起了我的明天,而我卻一無所知,始終逃避著這一切。越是偶然就越是真實,這種真實被淚水編織成朦朧的詩章,此刻我清楚地感知其中的詩意,并敏銳的捕捉到這一沉重而又欣慰的瞬間而感恩和釋然。記得泰戈爾的詩中有這么一句:“蜜蜂從花中啜蜜,離開時謙虛地道謝,浮夸的蝴蝶卻相信花是應該向它道謝的。”此時的自己心虛耳熱、羞愧難當。至此我才讀懂了父親那雙手的含義。
父親的那雙手是我成長的保護傘,為我遮風避雨;父親的那雙手是我生活的“搖錢樹”,使我衣食無憂;父親的那雙手是我人生的兩堵墻,讓我有所依靠。但人生的路途需要自己的腳步去丈量,往后的我將用更加堅定的腳步走出自信的人生,而父親的那雙手將永遠指引著我走過每一個春秋冬夏!
居家的生活總是舒緩而短暫,再次踏上征程,我用力地向父親揮手并大聲對他說:“爸,您回去吧,我會好好工作?!备赣H的眼眶濕潤了,但我分明看見他在笑,這次父親笑得很純粹。